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霜降（第2页）

刚刚主持公道的妇人冲她摆手，招呼道：“姑娘，今儿怎么来晚了？来这儿洗吧，这儿水不深不急，石头也平整，我已经洗好了。”

“多谢徐婶子，是我今日误了时辰起得晚了，这才来迟。”荷华领情道谢。

荷华依言在此蹲下浣洗，徐婶子正收拾着衣物，却见荷华并未有皂荚，以为她是忘带了，便道：“我这儿还剩了些皂荚，你也一并拿去用了吧。”

荷华本欲拒绝，刚想开口，徐婶子就收拾好衣物，将皂荚置于她身旁，还道：“不过是些皂荚罢了，你娘亲从前也常常分给我用的，就当是我还的，不必挂怀，且收下吧。”

荷华再三道谢，心中颇为感激。徐婶子的这些善意，对于此刻的她来说，正是雪中送炭之举。

更为重要的是，这证明一点，原来楚姨娘的善心，也不全是喂了没心肝的人。赵家庄山灵水秀，景色宜人，也未全养了忘恩负义之辈。

这在她摇摇欲坠的道德观上，无异于是扶了一把。

她在赵山家，可终究不是人家亲朋好友，死住着人家一间屋子，或许早惹了白眼，只是自己和娘亲从前未察觉而已。

若娘亲尚在，那家人也不会说些“你这些日子可是白吃白喝在我家”“除非给我家做童养媳，否则何必娇惯你”之类的话，而是早早问候她“今天刚下新鲜的母鸡蛋，特意给你留的”“给你做了身衣裳，四姑娘不要嫌弃”……

从前热络亲切，一夕之间，就被刻薄尖酸所取代。

就拿今早来说，赵山家的砰地推开她的房门，闯进她住的杂物间，将一堆脏衣物扔在她身上，末了还砸了跟杵来，吩咐她现在就去洗。

荷华不打算在这里白吃白喝，是打算和从前楚姨娘一样，做活计帮衬留宿之恩，因此并未拒绝。拿了自己有泥水赃物的衣物，拢成一堆就打算去洗。

见没有皂荚，便问了一句，赵山家的却道：“衣服嘛，不干净的地方多捶打几下就好了，使费那些皂荚作甚？没得白白浪费钱，家里的钱又不是大风吹来的，还要多养你一个，哪还有多余的银钱啊？不如四姑娘回阮府要去？”

世态炎凉，短短几月，小小年纪的荷华也算是浅浅经历了一遍。

她把衣物浸在溪水里，原本白嫩的小手这些日子也粗糙了不少，生了些茧，可还是无法抵挡溪水的寒意，一下子就从肌肤渗透到了骨子里，手不自觉瑟缩了一下。

一阵秋风扫过，冷气也直往肌肤上贴，身体本能地打了个哆嗦，肠胃里也一阵痉挛。夏裳终究无法御寒，可她也只有夏裳了。幸好今日还有些阳光，温吞地照射着大地，吝啬地给予温暖。

手上捣衣动作不停，荷华不由出神，想起了连月来做的梦。

梦中她新采了塘边的莲蓬归家献宝，娘亲正做着针织女红，温柔一笑，递给她一块白糕，继续讲述阮府的人物故事。故事还未讲到一半，高大华丽的马车就逆光而来，说是来接他们回府的，府里的人，个个面上带着和气的笑容。府里点着温暖的炉火，还有着永远吃不完的糕点、穿不完的衣裳……娘亲抱着她，像是可以抱到天长地久。

那些幸福温暖的意象是如此真切，离她是如此之近，近到唾手可得。

可她打算伸出手去触碰时，一滴水正掉落水面，画面随即荡起一圈圈涟漪，在眼前破碎消散。

譬如朝露之见日升，倏尔无痕。

还是得面对惨淡的现实。

荷华只得继续浣洗衣物，而在连绵不绝的水声与捣衣声中，掺杂有了别的声响。

抬头一看，天边的鸿雁排队飞过，发出清脆的叫声，远处似乎有了马车的粼粼之声。

她心中念头一动。